大家知道，中国正处于工业化时代。工业化有什么特点呢？工业化就是要把地球上原来没有用的东西制造成对人类有用的东西。怎么制造呢？要用最高的效率。而且工业化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一定是追求高效率、标准化的。我们把工业化的一个重要阶段叫做大众消费，也就是工业品要把地球上的物质高效率地制造成各种各样的标准化产品，然后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最典型的一个案例就是当年的福特，福特汽车原来是一个很高端、很奢侈的产品，但是福特总是想着我要把它变成一个大众老百姓都能消费的产品，当时很著名的叫做“T型车”，就是要大规模、高效率、标准化地生产，然后形成一个大众消费的工业品市场，很多的国家，200多年来我们的工业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但这只是工业化的一个方面，就是标准化、大众化，大众消费是工业化的一个方面。工业化还有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在工业制造的过程当中追求产品的差异化。每一个制造厂商都希望把它的产品制造成为和别人制造得不一样的东西，从而使得这个产品具有更高的附加价值。那么什么样的东西会导致产品的差异？产品的差异是各种各样的，使产品具有差异的方式也是各种各样的，但是最深刻的差异是什么？最深刻的差异是文化的差异。
　　前段时间，德国宝马的中国区老总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以前一说到我们德国人的形象就是思想家。德国在历史上出现了很多思想家，但是现在德国好像不出思想家了，现在说到德国人的时候，人们想到的形象是工程师和工匠，是德国制造产品的高度精致化，创造出了各种品牌当中最顶端、顶级的产品，比如汽车以及各种各样的工业品。这个时候，德国的文化支撑了这样一种情况。美国的产品也有它的文化差异，我记得在30年前去美国的时候，很多人告诉我在去美国之前就要给你做行前的外事培训教育，其中有一条就是告诉你到了国外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是符合那个地方规范的。那时我记得非常清楚，最不对的穿法就是上身穿西装，下身穿牛仔裤，但是到了美国一看，很多美国人就是这么穿的，很多大学的教授就是上身穿着西装，下身穿着牛仔裤，这就是美国的文化。比如手机，手机是一个大众生产、大规模生产、标准化生产、追求很高的性价比的一个产品，但是美国的苹果公司造出了一个具有高度差异化的手机，使得手机这个东西居然也成了时尚的产品。所以工业化有两条最基本的逻辑，第一条是产品的标准化、大规模，很高的性价比，性能要好，价格要低，这是工业化的一条线索。第二条是追求差异化，所以我们看看全世界走过了工业化的国家现在差不多有60多个，他们确确实实是经历过了大规模生产、大众消费这样一个阶段，但是不同的国家最终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德国是工业化国家，希腊、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国也是，他们都是工业化国家。但是他们一样吗？他们非常不一样，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也非常不一样。
　　那么我们看看中国，中国是怎么实行工业化的呢？中国在过去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后发国家，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GDP只占到全世界的4.9%，在历史上中国曾经占到全世界GDP的30%以上，有的人说宋朝的时候可能更高，反正是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的GDP差不多要占到世界的32%左右。但是到了近代，特别是到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GDP只占到世界的不到5%，但是我们的人口在那个时候差不多是全世界的22%，22%的人口生产了不到5%的产品，非常落后。在那个时候，我们开始了工业化的高速推进。中国工业化高速推进的特点是什么呢？我给它一个概念，叫做“平推式的发展”，就是按照西方的技术扩散路线，在比较的优势、显著的路线和产品生产的领域大规模投资，迅速扩大生产能力，达到很高的市场占有率，这就是中国经过30多年的工业化，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我们的GDP现在已经是9%-11%之间，增长得很快。但是这样一种工业化的特征导致了中国的产品和中国的工业化“平推式”的特征。
　　这里有几个最显著的特征：一是平铺扩张，求大求快，非常符合中国的文化，中国人认为大就是好，越大越先进，越大越强，什么都做得大，学校要办得大，企业占地要大，宾馆要做得大，大堂也是非常地大，大是非常符合中国文化特征的，就是求大求快。二是弱差异性，很强的模仿性，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我们是平均推式的，我们的工业技术路线基本上是西方技术路线的扩散，过去我们拒绝西方的工业路线，最后还是走上了西方国家当时工业化的技术路线，没有本质的差别，所以模仿性非常的强，差异性很弱，各个产品都差不多，做到那样就差不多了，符合国家达到的国标了，这样就非常高兴，我们的标准跟国外不一样，企业标准好像是最低的标准，行业标准再高一点，国家标准好像就是最高标准，达到了最高标准就行了，我们的产品质量好像就到头了，然后就可以被评为“驰名商标”、“优质产品”了，这是中国的逻辑，跟西方的工业化、差异化的逻辑完全不同。差异化的逻辑是国家制定的标准是最低标准，达不到国家标准你就不能进来，就违法了，企业的标准应该是无限高的，在中国不是这样，大家都是搞企业的，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只要我的产品达到了“国标”，那就欢欣鼓舞。三是低文化含量，高逐利倾向。我们的企业、产品的文化含量是比较低的，为什么差异性小？文化含量低，根本文化源头不明确。法国的名牌有一个文化的源头，上次我们也是跟德国的一些汽车厂的老板谈企业，他们会跟你讲他们的企业是从一个家族发展起来的，那个家族追求的是什么，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中国的大部分产品没有，靠的是通过设计追逐某种潮流，这不能怪中国，中国就是这么一个国家，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我们现在的工业化正在走向一个转型时期，我给它一个概念，就是“平推式”的工业化要逐渐向“立体”工业化转变，就是我们的技术路线不能够在一个平面上往上推，然后大规模投资生产就成了先进产业，我们要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我们发现太阳能是高技术、战略性新兴产业，要大规模地投资太阳能光伏企业，结果不行。为什么不行？你的路线是平推式的技术路线，根本没有根基，你的核心技术没有解决，技术路线都不清楚。过去我们都是走别人走过的路，现在要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你还是按照过去那种沿着过去走过的路的思维方式去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没有不碰钉子的，所以现在光伏产业很惨。现在的能源方向一定是新能源，好像是说清楚了，告诉大家，其实根本不清楚，以后新能源的发展方向、技术路线是什么，化石能源还能持续多少年，什么时候新能源才能替代化石能源，这些都不清楚，我们以为搞明白了，如果这么走，中国未来的工业化会充满风险。
　　中国的工业化一定要走向进一步的绿色化、精致化、高端化、信息化、服务化，其实从经济学理论上讲，就是要走上一条高度差异化的路线。刚刚讲过，差异化最深刻的根源是文化，它决定着工业化长远的特征，吸纳的文化特征绝对不会使这个国家成为德国，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源头。各个国家的工业化具有一定的客观规律，同时不同国家的文化差异也决定了各国工业化的不同走向和未来，这是没有共同规律的，因为文化是多元的。在这个过程中，消费类时尚产业就成为了值得观察的工业化新趋势的风向标之一。通过我们的时尚消费和时尚产品，大体上可以琢磨这个国家的人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这个社会上大体上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展开说了。
　　时尚产业在工业化的进程当中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它会反映社会心理的特征，也就是说你这个国家认为什么是时尚，到朝鲜去看一看，跟中国改革开放以前一样，大家穿一样的衣服最时尚，穿军装、穿制服最时尚，就是那个国家，中国过去也是一样，而且对时尚产品的社会评价也是不一样的，什么好、什么不好，什么值得羡慕，什么不值得羡慕每个国家也不一样，所以时尚产品的性能、价格、特征各个国家都不一样。我们举个例子，中国的香烟的性价比和国外完全不同，在发达国家，不同品牌的香烟价格是差不多的，不管你是骆驼、三五还是什么，一包烟的价格基本上差别不大，但是在中国香烟的价格可以差这么多倍，估计几十倍、上百倍的都有，我们的酒也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你不要说这是一个完全不合理的现象，它反映了这个社会的心理特征，在这个心理特征的背后是这个社会的文化结构、经济结构，你看看什么东西成了时尚，你就会知道这个国家是什么结构，所以时尚产品可以引导市场需求的方向。刚刚讲到，工业化具有大众消费的特征，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形成了一轮又一轮的大众消费浪潮，从家具到家电，有了房子以后就是房子里面的装修，然后又是汽车等等，服装的流行也在不断地变化，但是这样一种东西会形成这个社会的时尚倾向，这个国家什么东西是时尚的，时尚的倾向是什么。我们列举了这些，第一是奢侈，第二是豪华，总而言之，它体现了一个市场需求的方向，而且时尚产业是高度追求差异化的，所以它有一个激励产业的创新活力。我还是讲讲手机，手机从技术上讲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产品了，电脑也是一个很成熟的产品，为什么要把苹果做成这样？把它的科技性、科学性、精致性、多元性、艺术性融为一体，使得这款产品成为一个时尚的产品。而且我们可以看到主流的时尚还会反映这个社会的倾向和它的商业文化的特征，就是这个国家的商业文化是什么，它追求的是什么，它为什么认为这是一个好产品，老百姓怎么评价，时尚产业可以是一个风向标，时尚产业的健康发展可以显示走向丰富多彩的民生经济和小康社会的方向。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工业化不是一个单纯的物质技术的过程，不是单纯上的技术越来越好，把地球上越来越多的无用的物质变成了有用的物质，而是整个社会的文明进程。在工业化的过程当中，产业的竞争力不仅仅是取决于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而且还要体现现代科学技术的应用，这取决于社会文化传统和进步。这三个因素前面没有展开讲，在工业化过程当中三个决定性的因素：一是要素禀赋；二是科学技术的运用；三是社会文化传统和进步。我们通过这三个要素观察，可以使得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国家在工业化的初期和中期，大体上按照客观规律走过了初期、中期和后期，国家大体上大同小异，我们中国的各个城市、各个省区也在这个阶段大同小异，因为它的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是要素禀赋，我在什么地方有便宜的土地，在什么地方有便宜的劳动力，我获得了一般性的技术就可以大规模、平推式地实现工业化。但是工业化再往下走，科学技术的运用作用会越来越大。如果再往下走，就是具有长远的、决定意义的是这个社会文化的传统和进步，就是这个国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生产者是怎么考虑它的生产过程，我们的教育是怎样进行的，把我们的劳动者教育成什么样的员工、什么样的产业、什么样的产品值得年轻人去追求，这在每个国家都不一样。所以我们说时尚产业往往是一个风向标，它体现了经济的演化过程，也体现出了一个文明进步的过程。
　　刚才讲到我曾经多次来到上海，全中国的，包括国外的人都在关注上海，上海这个地方曾经是、仍然是中国很多工业产品、产业的制高点。我们讲工业化发展到后来，它可以完成工业化，但是在完成工业化的国家当中，并不是多数国家都能成为工业强国。我们看看世界上大多数的国家，他们都可以完成工业化，但是能够成为工业强国的国家是少数。中国的地区也是这样，中国的工业化从规模上来讲，平推式的发展已经使中国成为了一个工业大国，毫无意义，再过几年中国就将成为超越美国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这也毫无疑问，但是中国会不会成为一个工业强国？这是要打问号的，未必，规模最大未必是工业强国。工业强国依赖于各个工业强省或者强市，我们也正在研究到底哪个省、哪个市能够真正成为中国的工业强市。我想这跟世界上的其它地区一样，大多数地区都成不了，很多城市和地区都说我们是工业强市，或者工业强省。我跟他们说，工业强市、工业强省，那个“强”字在你这儿是个什么词？如果这个“强”是个动词，那么“工业强市”、“工业强省”可以接受，绝大部分地区都要靠工业来强市强省，但是如果这个“强”是个形容词，你要成为“工业强市”、“工业强省”，对不起，大多数国家都做不到，中国也是一样。所以我们要寻找中国的工业强市、工业强省到底在哪里。毫无疑问，上海曾经是，现在仍然是，未来还是不是，这是上海要思考的问题。如果它是，那么它强在什么地方？每个产业都有它的制高点，我们今天讲纺织服装业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大的纺织生产国，但它是不是纺织服装业的强国？这个强国的标志是什么？强国的标志是这个产业当中的一个制高点，我们现在正在做一项研究，对于中国各个产业代表性的产品进行国际比较，你不要光说你市场规模大，你看看你跟国外的产品在技术上还有多大的差距，你还能不能赶得上。我们做的第一个产品是印刷机，中国最好的印刷机和德国的印刷机相比差距很大，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产品。我们就回答了一个问题，上海这个地方将来是不是像上海市政府讲的那样会成为一个高端产业的生产强市，上海在传统商业领域是中国的时尚之都，上海很多消费时尚都是领先于全国的，将来还是不是？如果说它是，那我要问一个问题：它的文化源头是什么？是什么文化使得上海的时尚产品能够真正成为长久不衰的品牌？你的根据是什么？
　　所以说时尚产业也是一个富有社会责任的产业，前面讲过它要代表这个社会的创新、设计、差异化，同时引导社会消费的方向，中国有很多媒体批评消费行为，比如追逐很高价格的时尚品，到网上去炫富以及去购买国外的很多时尚产品，这些现象以及刚刚讲的烟酒性价比简直不可思议，这也是一个时尚现象，这些东西预示着中国各个产业的方向。
　　由于时尚产业不是我的专长，我就不展开讲了，我只是想说：在工业化的过程中，时尚产业具有重要的意义，而且负有社会责任。